爱情不烦恼

第64章 仅此而已1

可若一切真能过去,那也就好了。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陆雯雯和我父母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缓解。有时候我就会觉得是我这个做儿子做丈夫的太失职,才让这个家变成现在的样子。

凭良心说,雯雯的确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妻子。我父母不待见她,而她却也不说什么,一个人默默的把什么不愉快都忍下来。有回我看见她偷偷躲在屋里抹泪,心疼得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听到动静蓦地转过头看过来,一双眼睛微微红肿,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着转,我一时窘迫,右手搁在门把手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她虽然从不向我抱怨什么,我却也看得出,她努力的维护这这个家,过得比我想象中要辛苦得到。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我无法去计算。只是心生愧疚,无奈她所承受的重担,我无法替她分担。

我和父母的关系原本也就不算太好,我们这样的家庭好像一开始就离“父慈子孝”这样的词语很远很远,而且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词到底会不会在我家出现。这真是让人心冷的事实啊。

也许有些事情原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只是时间这东西好像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它能掌控和改变很多事情,包括人心。

父母的行事风格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年华易老,时间一旦走过,就一定要留下些什么。时间教会我们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当年也曾意气风发过的父亲现在也不可避免的有了白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无意间将目光投向父亲,看到他在给小孙子们夹菜,刘思若和刘威武都很乖巧的仰着天真无邪的笑脸认真的说“谢谢爷爷”,然后老人的经过岁月风霜雕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一动,深深感觉眼前的这幅画面是如此的和谐,那一瞬间我好像嗅到了家的味道,温馨,安恬,多好……

我留意到母亲看向孩子们的目光也是充满慈爱的,只是在发现了我注视的目光后突然别扭的收回了目光,也收敛了笑意,有些不自然的把碗一推,说吃饱了。然后她看了父亲一眼,两人沉默着离开了饭桌。

我不知道他们两位老人看着这两个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孩子心里是何种滋味。好几回,父母看着若思和威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目光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遥远起来,仿佛沉沦在了那段年轻时的过往里,难以自拔。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定然是想到了曾经,他们也是拥有过两个讨人喜爱的孩子的,只是现在,在他们身边的却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这样想着,方才那短暂的美好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那么让人贪恋,可是,却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你看,我就说嘛,老人家终归还是疼孩子的。这叫什么来着……哦,隔辈亲!”陆雯雯满脸关切的开导我,她总是能把事情往美好的方向想。她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都要往好的地方看,这样你才能真的有希望。

我有些疲惫的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递给我善良的妻子,她深深望了我一眼,眼中却并无半分抱怨,而是有些无奈,不能替我分担的失落。

她就是太好,当初我们结合也的确不是因为爱,只是父母催得紧,而我和她男未娶女未嫁,这才凑成了一家。这也就成了父母不喜欢陆雯雯的理由之一,而他们对我的放任也不完全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娶回家的这个妻子,结婚两年无所出,这是二老的心病。若思威武这两个孩子年纪小小却十分可爱,一口一个爷爷奶奶的叫得极甜,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很是得我父母欢心。即便不是我和雯雯亲生和我的父母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两个孩子到底是让父母对陆雯雯的不满减少了一些。

家里的气氛一直不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分毫的好转,这种沉闷的气氛反而与日俱增。虽然家里的每个大人都尽力的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在孩子面前也都没有表现出太过分的疏离,但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看似平静的低下,又是怎样的波涛暗涌。

也许是这种怪异得让人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气氛终于让父母忍无可忍了。这天刚吃完午饭,父母就把我和陆雯雯都叫到了客厅里去。

陆雯雯安顿好两个孩子便从卧室出来坐在我身边,我们两人正襟危坐,等待着父母开口——这样的情形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一点也不像是一家人在一起应有的状态。想想别人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就会非常羡慕,然后心里又是一叹,多想我家也有这么一天。老人因儿孙绕膝而欢喜,一家子毫无嫌隙其乐融融的——就算是什么话都不说,也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微笑的日子,原来如此遥不可及。

我只看得到幸福的影子,却也只能看着,无法接近,更触不到。

父母要说什么我们夫妻俩自然不得而知,只是我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暗自揣测着他们的想法。方才陆雯雯去收拾碗筷,而我的父亲则破天荒的拦住了正打算转身回房间的我,对我说要和我们谈一谈,说现今家中气氛如此,实在不好。我听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似乎是有意想要缓解一家人紧张的关系。

我虽与父母感情并不十分浓厚,但还是一心希望这个家能够往好的方向走的,所以听到父亲说“我和你母亲有些事想和你们商量。”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

有时候我会希望冥冥之中真的能够有一根线,将我们一家人连在一起,哪怕起初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情不愿,但最后总是会被这线拉在一处,直至谁也离不开谁。这才是我想要的,家的样子。

虽然父母的态度还是不甚明朗,但好歹是也勉强接纳了陆雯雯这个儿媳,见她小心翼翼过来坐下时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莫名其妙的,我忽然之间有了一种很好的预感,觉得事情也许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如同雯雯说的那样,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转机就在无法预知的未来,也许就在下一刻,又是一村,柳暗花明。

不得不说,我们一家人之间的确缺乏沟通交流。但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问题,如果还是按照陆雯雯的说法,我们家这档子事完全应该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既然是历史遗留问题,就往往不可能一下子解决完,经过长年累月循环往复的积累,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是一两天就能得到好转的了。

“呀!”陆雯雯刚在沙发上坐好,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跳起来,忙着四处找杯子,倒水,摆茶。

父亲母亲难得宽容得没有去计较她的一惊一乍,我轻轻摇头,望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就想问问她,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到底幸福不幸福。

陆雯雯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女人,她信奉的四字真言便是“知足常乐”,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坚强乐观又快乐的样子,哪怕面对并不好相处的公婆和他们的不待见,她也会相信雨过,终会天晴。我想我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这个女子,她并不完美,但她善良,待人真诚,很喜欢孩子……我记得有人说过喜欢孩子的人往往都很有爱心。她用心去爱这个世界,也就应当被人用心去爱。

接过她递过来的热茶,我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对她微笑。唇角微微上翘,我知道我已心甘情愿去做那个爱她呵护她的人。

直到父母面前的茶几上也摆上了冒着热气的茶水,陆雯雯才安心的重新在我身边坐好,表情严肃。我悄悄用右手握住她垂在沙发上的左手,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却发现她的手心已密密麻麻渗了一层汗。

即将开始的是我们夫妻和父母们第一次正式面对面谈话,不要说陆雯雯紧张,就连我的心情也是该外的紧张,难以安定。可是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就稳定下来,不管将来是风是雨,是阴是晴,两个人面对都要好过一个人独自面对。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父亲终于忍不住,有些局促的下意识搓着手,一张老脸憋得透出血色,好半天,他才开口说出今天要和我们谈的是什么内容。

果不其然,家里刘若思和刘威武这一双小儿女整天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吵吵闹闹,父母看在眼里,不免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年丢失的小儿子,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父亲说到这里,深深叹气,“也是我们不好,好好的孩子竟给弄丢了!”父亲口中的那个丢失的孩子,便是司徒若鹜。这些年他们没有半点关于这个丢失了的小儿子的消息,他们想要找,也无半分线索,大海捞针一样的找寻最后自然也是没有结果,到后来,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母亲还是常常会做梦,梦到一个半大的小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叫妈妈,她从梦中被父亲唤醒,背上冷汗淋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思念我那丢失了的弟弟。

这么多年了,父母一直对那个丢失的小儿子念念不忘,我知道他们对他总是存着深深的愧疚。血脉,骨肉,亲情,父母与子女之间永远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挂,剪不断,理还乱。

我又何尝不想自己小时候就丢失的弟弟重新回归这个家庭的怀抱呢?陆雯雯当然与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父母能够开开心心的,希望这个家能有团圆和美幸福美满的一天,所以对于司徒若鹜的事情,她也格外上心。

我们一家在欧洲与司徒若鹜接触得多,而父母对他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相貌,他的性格,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母亲说起这个的时候已是泪眼婆娑,苍老的脸颊上一道道岁月留下的刻痕清晰可见。他们苍老了,而我们还年轻着;他们总爱翻出过往细细的回忆,而我们的目光却总是望向未来。父母老了,经不起时间的折腾,也再经不起等待。

十年,二十年,到了头发花白,还是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子,那个流落异乡得到的父母家人的亲情少之又少的小小孩童,如今已长成了英俊帅气的年轻人,他有如正午的太阳正盛放光芒,而我们的父母却已是迟暮之年。就如父亲说的那般,是过一天,便赚一天了。

原来两位老人听说了司徒若鹜的事情,思子心切,想要向我们打听,却又碍于面子,因而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说这件事。他们平日里都是一副冷冰冰的不可接近的样子,对陆雯雯和我戴着冰冷的面具,没有一点的慈父慈母的样子,现在突然要他们放下架子来与我们商量,莫说他们自己一时不能适应,心理上那道坎还是有些过不去,就是我这个当儿子的,要他们好言好语的同我们讲话,我是也觉得有些惊讶的。

而另一方面他们也觉得自己有愧于陆雯雯,毕竟以前他们放任了我在外做的那些事,他们又对陆雯雯一直都不好,此时自然心中有愧,也不好意思把他们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父亲言辞诚恳,说这些的时候一贯高高扬起的头颅也微微的低了下来,他说想请雯雯忘掉以前的不愉快,毕竟之前的种种事情,都是我和我的家人的不对。

我亏欠陆雯雯的,我父母也是。

“以前我们老两口放任着翷祥这孩子在外面……做了些对不起你的事,对你这个儿媳妇也是百般不满,挑剔这那的,都是我们不对。”母亲也是头一回在小辈面前拉下脸来认错,她的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说得我心里也是酸酸的。

“要说我们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父亲说着将目光投向我身旁的陆雯雯,再次诚恳的表达歉意:“雯雯,爸妈以前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我们是老糊涂,倚老卖老……唉!”

“爸,妈……我不怪你们。”陆雯雯听到我父亲的道歉心里涌过一阵感动,她觉得此刻她的心中暖暖的,好像这么多天所有的辛苦、劳碌、忍耐、担忧……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她很开心,虽然心里闷闷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滚下来。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着头结果我递过去的纸巾擦着脸颊上悬挂的泪珠,声音因激动而略微颤抖:“都是我不够优秀,才让你们失望了……”

“我和翷祥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们什么,你们是父母,长辈,不管做什么,到底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爸,妈,有句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就是莫大的缘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过日子得向前看不是么。”陆雯雯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我早知她明事理又大度,而今日又亲身体会了一把,更是深深觉得自己当初与她结婚是明智之举了。

我禁不住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父母听闻此言也是老泪纵横,人心都是肉长,这个儿媳虽说不上事事处处都完美得毫无缺陷,但她却聪明,懂事,还十分大度,这样的儿媳已是难得了。而且他们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陆雯雯是刘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也是这家让人骄傲的一个宝。

“也就是那天雯雯的一席话,才让我和你妈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我们一直觉得不合心意,又一直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妇,真是……太好了。”多年以后,父亲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嘴角缓缓浮出一丝微笑,他说陆雯雯是他见过的最孝顺老人体贴丈夫照顾孩子,样样都做得很好的媳妇。我听了父亲的话心里美滋滋的,比夸我自己还高兴。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父母与陆雯雯之间的不愉快总算是烟消云散了,我不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捧着温热的水杯连连灌了好几口水。心情一好,就觉得什么都是好的了。因而我喝着茶水,觉得这水特别的甜,像掺了蜜一样,直甜进心里去。

再望望我与陆雯雯还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觉得幸福其实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我以前并没有觉得父母有多么慈爱可亲,而今这所有的话都说开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再看看父母苍老的面庞上那真切的笑容,才发现原来陆雯雯说得还真没错——我们家漫长的雨季就这样过去了,在这个下午,我仿佛看到了晴朗天际划过的一弯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每一种颜色,都绘出幸福的样子。